一块柚木板材，可以拿来做什么？在许多人眼中，或许只是适合做桌面、板凳、置物架、衣柜等家具的材料。然而，在汕头传统刻字技艺师傅张永忠的眼里，它是一块匾额书法雕刻的良材：只需要一柄木槌、一把刻刀，不断地在柚木板上重复一顿一挫动作进行雕刻，一幅匾额书法作品便跃然眼前。
张永忠是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汕头市书法协会理事。他自幼跟随酷爱书法的祖父研习书法；年龄稍长之时，又跟着舅父学习木雕工艺，为后来从事手工刻字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张永忠的刻字生涯中，他用手中的刻刀为不少名家的书法作品进行了艺术再演绎，同时加入了许多现代元素，使之更符合时代的潮流和现代人的审美。2018年，他被汕头市龙湖区命名为区级非遗项目“匾额书法雕刻技艺”的代表传承人。
那么，传统刻字与匾额书法雕刻技艺有怎样的关系？与市面上常见的电脑刻字相比，这种技艺当前面临着怎样的境地？未来，传统刻字如何传承与创新？带着这些疑问，记者采访了张永忠，倾听这位坚守25年传统刻字技艺师傅的“匠心”故事。
传统刻字价值在于以刀作笔显神韵
据了解，传统刻字艺术是一种以石、木、骨器、陶器为材料，以凿刻的方法表现文字、书法的艺术形式，至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远古时代，人类就已经发明在陶罐上镌刻符号作为形象表记的艺术手法，如仰韶文化、马家窑遗址、双墩遗址等出土陶器已出现许多代表各种事物的符号。后来，刻字艺术发源先秦，成熟于汉唐，升华至宋元时期。
而匾额书法是传统刻字的主要表现形式，是集书法、雕刻、装潢于一体的民间传统艺术。在潮汕地区的流传至少可追溯到明代以前，至今已有600年的历史传承。
“到明清时期，传统刻字艺术在全国各地盛行。刻字艺术名家大量涌现，全国各地的官邸、祠堂、书斋都能看到大量以刻字艺术表现的楹联、牌匾，使得刻字艺术从实用功能转向艺术功能。”现年48岁的张永忠一边冲着工夫茶，一边向记者科普这门艺术。
在他看来，传统刻字的价值在于刻者以刀作笔，将高超的雕刻技法和丰富的艺雕神韵融为一体。而其中的关键在于刻字前，应理解和把握书写者笔意的精髓，并将软笔书法的笔锋惟妙惟肖地演绎出来。
据业内人士辜江枫评价，张永忠除了熟悉冲刻法、切刻法、冲切法、挑刀法、旋刀法等传统刀法以外，还擅长“阴阳V型”雕刻技法。“这种技法能将书法家在书写运笔过程中的落笔、提按、转折、飞白的神韵，以及笔划顺序在牌匾上体现出来，使作品更加传神，增加动态之美和视觉效果。”辜江枫表示。
幼时跟随祖父舅父研习书法木雕
走进张永忠的工作室，一幅幅传统刻字作品映入眼帘，既有匾额，也有楹联，还有一些富于现代意味、字体经过夸张变形的装饰性牌匾。
张永忠幼时便与书法艺术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的祖父张豪昌是汕头老一辈书法家，“祖父是我的书法启蒙老师”。不过，在踏入书法之门以前，张永忠可是“偷师”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祖父只教我的堂兄弟练习书法，没有教我。我就佯装拿桶出去装水，趁机偷偷在旁边听讲，看得多了，对书法也渐渐有了感觉。”
某一天，祖父偶然间发现他“偷师”的行为，被他这种勤奋好学的精神所打动，便开始教他书法，先让他从颜真卿的楷书作品《勤礼碑》入门，用毛笔蘸着清水在地板上练习写字。张永忠高兴得几夜没睡好觉。
从那时起，每年春节前后都是他最开心的日子。当时，祖父是村里唯一擅长书法的文化人，村里人经常叫他写对联。每当祖父在写对联时，张永忠也在一旁用搜集来的茶叶包装纸写字，有样学样，沉浸其中。
“回想起来，那时我才真正开始接触墨水、用墨水写字，闻到墨香味我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同伴们都觉得我是个怪人。”张永忠回忆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张永忠勤于练习，书法日渐长进。直到现在，即便书法功底深厚，张永忠仍然不忘抽空习字。有时候，忙完手头所有的工作已是深夜时分，他还是习惯性地倒上墨水、铺开宣纸、提起毛笔继续书写，往往一写便是好几个小时，一直写到次日早晨。
在张永忠看来，传统刻字的根基在于书法。没有书法功底支撑，刻字作品便犹如失去了灵魂。
其实，在他真正接触传统刻字前还有一段故事。当年他16岁，父母就带他到潮阳的舅父家里学习传统刻字。据介绍，他的舅父不仅对建筑学、风水、木雕等非常精通，还乐于将自己所学传授给他人。“木雕是我真正接触传统刻字的‘敲门砖’，刻法与传统刻字艺术是相通的。”张永忠说。
一开始，舅父让他学习磨刀，意在让他在磨刀的过程中熟悉各类刻刀的使用方法。张永忠非常认真，就连放假也不出去玩，而是经常跑到舅父家里练习磨刀。两年后，舅父才让他练习雕刻，将木雕的精髓传授给他。张永忠直到20多岁才基本掌握木雕的门道，后来又将木雕与传统刻字融会贯通，自此一干就是25年，孜孜不倦。
呼吁传承传统刻字艺术
这些年来，由于全身心投入到传统刻字中，张永忠陪伴家人的时间明显少了许多。平时，他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工作室里学习和创作。在他看来，艺术要塑造人心，创作者首先要塑造自己。
创作之余，张永忠还喜欢拜师学艺，精益求精。他曾独自驱车前往福建、浙江、江西拜访多位传统刻字名家，前后共花了7个月时间。
“这几个月让我增长了不少见识。在浙江，我看到一家非常普通的鞋店，店面招牌竟然都是纯手工打造的，每一刀都显示出创作者不凡的功底，让我感到十分震撼！”张永忠说。
七个月的拜师之行，让张永忠陷入了沉思。他发现，在汕头，本地的传统刻字师傅寥寥无几，来自福建、浙江两省的师傅倒是不少。令他更为痛心的是，目前汕头的匾额书法市场几乎被电脑刻字占据，每当上街看到一些电脑刻字的匾额，他便感觉五味杂陈。
“参天之木，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其源。”文化内涵，是张永忠认为的刻字艺术之根源。他表示，目前，整个市场几乎九成以上的匾额以电脑刻字为主，甚至很多人认为传统刻字既费时又过时。在他看来，艺术创作是艰苦的创造性劳动，容不得半点“快餐心理”。新时代的工匠需要思考如何在新时代中找到一条合适的路径，做出来的作品既美观又符合当代人的审美，这需要一个过程。
“电脑刻字没有手工雕刻过程的轻重缓急，一些手法如转折、飞白，必须手工刻字才能表现中国汉字的神韵。”张永忠表示，无论新时代怎么发展，任何人都不能摒弃传统，希望社会各界人士将目光更多投向传统刻字技艺师傅这一群体，让更多人加入到传统刻字中来，亲身感受这一传统艺术的魅力。
【文/图】全媒体记者 张伟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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