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角合金。
嘭。
一卷线圈。
嘭。
聚变机零件。
嘭。
净是些垃圾，他想。“长矛”依旧挥下，砸开旧飞船的缝隙，嘭。“没用的 东西…”他粗暴地将敲下的每件废铁拉开到一边，堆起的废料形成了一座小山。这座巨大的残骸已经沉睡了至少上千年，无数的拾荒者到来已将它掏空挖净，造就了现在它顶上的巨型窟窿。那里洒下的阳光一半照在废墟上，一半打在拖戈的少年上。飞船外是无垠沙漠，不时有飞沙飘入洞口，继续用时间掩埋那些裸露的线头。
“这个兴许有用，不过也是过时的物什了……”他从发动机的一支，扒出一块缺角的同位素发电机。为了防止泄漏，他找了个铁盒用合金片包好它。“万幸还能用，低能，但能发电给一些小玩意……就算全漏了也透不过这层合金……”他一边想着，一面用绳索捆了一天的收获。除了小发电机外还有些舰板的碎片，几何的碎片中能萃取到微量的结晶，在市场上能换点货币。阿喀琉斯将捆起的袋子挂在长矛的末端，扛在肩上，摇摆着脚步踏上归途.
晴空的沙漠是燃烧的炼狱，所以只能在夜晚赶路。阿喀琉斯深知这一道理，但有一次他在日照下并未找到庇荫处，致命的紫外线穿射着他的身体，划破了他的皮肤。他那时幻想着死亡，但他惊讶地发现，好像只要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就不会感到任何疼痛，阳光也不会杀死他。因而若在日出时他仍暴露于荒漠上，他宁可选择傻站在原地，面向西边，一直看到火球沉下边际线为止。夜晚的“荒漠”是荒诞而离奇的，它能瞬间长出大片大片的黑森林或是拔地而起两座遥远的隐入云层的巨型雕像。有时沙漠又会化作巨型显示屏，像一面镜子一样折射出一望无际的海面，沙丘生物在上面跳跃飞腾，施转落入“海”中，阿喀琉斯喜欢体验这种水上行走的感觉——尽管他仍踏足沙堆。
夜空也是变化的，星星化作一颗颗蓝色的斑点，在巨型幕布上排列，点成线，构成了几何线和坐标系。有些曲线并不规则且无法辨认，偶尔有一两条线，他能叫出它古老而美丽的名字。“抛物线。”他微笑着向天空张望。坐标轴上的计数点也渐渐描绘出来。阿喀琉斯喜爱这古老的元素，它还是曾经炮弹的镗线，被几乎所有文明的基础时期使用。他熟知的还有椭圆曲线和三角正弦的波形线，这是种古朴的美，纯粹而干净，也是天空画卷经常出现的。一面感叹着这无穷的学识，一边抛洒着最后的口粮，让沙海中的飞蜥享用一番——还有半天的路程赶到平野，在日出前他最后注意到的是，他随手洒下的谷物，在空中同样划过了一条美丽的线。
夜灵平野是本文灵感来源之一，但请勿理解成本文所述或抄袭
晨曦的光线刺穿了平野的雾气，棕色的草茎上只留下一两颗水珠。在平野边陲的丘陵下座落着瓦塔那---阿喀琉斯所落脚的小镇。那里的房屋虽然还用了茅草和木头覆盖，但在墙面和立柱结构上使用了流金的色彩，它的颜色来源于一种贵金属，这种金属来源于当地最丰富的矿产——铋金，同时也是小镇最主要的贸易与经济来源。自然与富足的结合，造就了小镇独特的美，很多人还用它作成耳环、项链等装饰，能拍卖到很高的价格。小镇不建造任何过于高耸的建筑，因为瓦塔那人信仰依地生长方能与自然共长，在星球上摆划出的几何线才是真正与它相处的方式。除了两座护卫之门——高至百丈，用合金大理石与铋金嵌合而成用来沟通别镇，抵御外敌，也是在平野迷路之人回到瓦塔那的最宏伟的信标。正因小镇的平地而处，透过窄平砖铺路和几片棕色树荫，完全可以看到丘陵上的风起，还有远方平野中小湖的波光粼粼，光是望见山际线就访佛闻见了稻香，树叶香，这也正是阿喀琉斯最喜瓦塔那的一点。
踏过草坪，登上石阶，穿过白色的巨型门扉，阿喀琉斯再次回到了这座静谧的小镇。渐渐迈入帆布搭成的场地，市场上的商贩刚陈列出新的货物，寥寥的人群中已有星际猎工开始采购金属或定制镰刀，还有在平野的采矿者携了上好的白石等待商人出柜。在一根立柱下，有一扇铁窗正徐徐打开，一位褐发女人展开立柱下的平台，正往上摆放金属零件——这也是阿喀琉斯停留的原因之一，美丽的莉丝和源源不断的货物来源。莉丝将长发编成麻花状甩到身后，一袭棕色亚麻布衣，鞋子由当地的藤条编成，唯一值钱的是她项上的铋金链子，鎏金的色彩衬着她雪白的脖颈，不失为一种谦虚的富足。
“回来真晚，这次怎么样?”
阿喀琉斯并未急着接话，他将包袱打开，里面的物什一一摆放在平台上。
“就这些?这又是什么……”莉丝漫不经心地拨开一件件垃圾，时不时停下，抬头、计算价格。
“这是一个发电机，同位素的……我看它有点泄漏，半路上焊了一下外壳。”
“过时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至少能让你屋子里的灯永远亮下去。看看别的吧。”
最终算得的收获并不多，只换得五天的口粮与十克铋金，阿喀琉斯将发电机送给了她。阿喀琉斯背身向外走去，又不忍回头一望，看见她正侧身转进里屋，衣角比发丝先一步移入阴影中，他叹气，踏步走开。就在少年仍幻想着莉丝清激如水的眼眸时，一声爆响在他左耳劈下。
“轰!”
左侧市场的摊位中央被炸开了一个口子，枪声尖叫声与旅客开启传送门逃离的爆响混杂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群黑色高大全副武装的士兵涌入广场，他们脖颈上的蓝鲸纹身向小镇宣告着——黑潮来了。让傻站的少年清醒过来的是莉丝的喊叫，“发生什么事了?”"是黑潮的人，它们和曾经的掠夺者一样来了……为了该死的金子!”，阿喀琉斯抽出长矛，挡下迎面的一发炮弹。他转身冲向探身的莉丝，全力挥舞向她身后的一名士兵，后者被砍倒在地。“走，带你去更安全的地方。”他把莉丝拉了出来，打算飞奔穿越广场，还没迈开脚步已被迎面的炮击掀翻。黑色的硝烟过后，目光所及，十几秒前还静谧的土地，现在已是红色的河流与黑色的硝烟。后方又是长剑挥来，阿喀琉斯抬手抵挡，“快去找长老!至少让一些人撤离去山隐!”当他推倒那几名士兵时，再回头莉丝已经带包袱奔向长老的屋子。少年擦掉脸上的灰尘，加入了自卫队的战斗中，敌人的枪炮好似纸片一般打在身上，他转起矛尖几进几出如若无人之境。也许英雄只有他一个，但随着自卫队被全歼，阿喀琉斯也渐感疲乏。纵使心中对人民与土地有再多不甘，他也只好转动矛柄，用最后的全力冲开防线，向长老屋舍奔去。
少女正被一名士兵抢夺项链时，阿喀琉斯飞身一枪贯穿了他的胸膛，再次俯身拭去莉丝脸上的血污。“长老……已经被杀了……”莉丝喘息着说道阿喀琉斯强忍悲痛，努力不让泪水打湿自己敏锐的眼角。“那至少还有我们可以去到山隐……”他拉起她的手向平野飞去，枪炮声渐渐在身后远去。在踏上草地后，他回望了一眼，看到了歼星舰的身影，阿喀琉斯自知无望，闭上眼任泪水流淌。他带领莉丝来到山丘下的一处洞口，拨开草茎，能感到有微风吹来。莉丝举起发电机，把连接上的灯搁在长矛中间。就向着亮光蹲着行进了约半小时，他们来到了一座中型的空穴，前面是座散发蓝色光芒的巨型水帘，透过它隐约能望见青蓝色的远山与泄湖。阿喀琉斯渐渐走进，伸手触摸水帘，一瞬间他仿佛被击中了，就在他后退一步的间隔，面前已被一块突然出现的巨大石板封住去路。
石板是如夜空般的深蓝色，上面点缀着青色的亮点，闪烁排列成的曲线竟与那夜的沙漠上空一样——阿喀琉斯曾凝望的那巨大的坐标轴与抛物线。
他疯狂用长矛砸向石板，但甚至无法在上面留下刻痕。“现在可不是欣赏古风的时候!”他冲石板咆哮着，“这里从来没有过……这样一块封路的东西。”阿喀琉斯瘫坐在地，头向下垂去。莉丝扶起他的脑袋，指向石板，冷静地说:“这像是某种古老的谜题……”抛物线躺在那条横轴上，上面洒满星光，隐约指向另一条直线，有如七星连珠引发的巨大引潮力……莉丝用手划开了那条横线，部分斑点自动延伸在了直线上，贯穿了曲线的弧底，还有向上无限延展的力线。阿喀琉斯眼神逐渐清澈起来，站起身，拉开了又一次一筹莫展的莉丝。“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它与曲线的两个交点的横纵轴坐标之和有一定规律……直线的定点……要先将两条线的方程联立……“仿佛出于本能，咒语一样的声音回荡着，阿喀琉斯转动着直线，红紫色的星云汇集在手掌之下，斑点由蓝转白。莉丝虽然听不懂他的话语，但仿佛也被这古老的魔法所吸引。突然阿喀琉斯停下手，开始在地上画草稿，良久皱起眉头不语。“看来我遇到了一些麻烦……”他注意到石板底部石块的排列，发现正与石板上的恒星中心任置对应，但石堆中却正少了一块最核心的新星。几乎是灵光一现间，他拉直那条线，用矛尖刺向坐标上的新星，新星发出耀眼红光，在星空中泛起阵阵金色涟漪，连同石板中心延展出的裂痕越撕越大，最终那道红光崩开了石板，水帘外的阳光又洒进洞中。“太好了!果然是过那个定点……”阿喀琉斯正想回头拉住莉丝向前走，却被一股无形的剧痛击倒在地。他艰难地睁开眼，却惊讶地看见莉丝的一根发簪刺入了自己的脚后跟，“为什么……”，少女不紧不慢地撩起自己的发际后脖颈赫然纹印着鲸鱼，“长老是被我杀的。”“你是什么时候被植入的……”“很早，早到今天能知道你的唯一弱点，那个脚后跟...”阿喀琉斯伸手极力想封闭住山隐的入只，但身体已被莉丝踩住，士兵皮鞋的脚步声由远到近……
好痛。
啊，怎么又是一下。为什么会有虫鸣般的书写声?翻页的声音……我被他们带到了审判所?
少年睁开惺忪的睡眼，支起脑袋，感到脚跟被一旁的教员踹了好几脚。有块铁片撞上了皮肤，那钻心的疼痛化为少年的积怨愤恨。他怒气冲冲地环视着教室，整齐的桌椅，整齐的人们整齐地书写，发出窸窣虫鸣，他盯着黑板上的倒计时，又突然拉回目光，将怒气直勾勾注入看向教员的目光中。 “睡什么觉啊……哟，希腊神话，自习课一点规矩也没有……”教员的手劈空夺来，少年立马合上书塞进桌子，用身体挡在桌前。他拿书的那只手能清楚地感受到书页上沾的口水正往下滴，他也知道自己口水打湿的是写着“英雄阿喀琉斯”的神话的那页插画。“真是没救了……”教员摇着头走远了。
少年低头望向桌上的最后一道函数题，没想到几天的冥思被他几分钟给解决了，只消一念间他就知道那颗定点的位置——如星星一样，不容置疑。“或许没什么用吧……”看过时间，听着奋笔疾书的声音，他知道他浪费的时间已经不是一道题能追赶回来的，或许正是差了太多。
下次我应该先挑会的做，他想。接着加入了疾书的队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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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城雨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