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乐专访飞鱼总裁陈剑瑜：《保卫萝卜》这四年

飞鱼科技总裁陈剑瑜最近压力很大。

在新浪微博搜索他们的游戏《保卫萝卜》，很多玩家对新作迟迟不出怨声载道：“被拖票狂魔折磨了一年多，@保卫萝卜请回答！”、“无敌是多么寂寞？一、二通关后等待了一年多，你就给我出一个音乐MV？”、“替我妈问的，@保卫萝卜你们公司是关门了吗？”

陈剑瑜失眠的时候，就躺在床上一条条的读评论，结果看得“快要崩溃”，更睡不着觉。“3亿玩家盯着你，（压力）能不大吗？”

6月中旬，在第二代推出两年后，《保卫萝卜3》将与玩家见面。距离游戏第一代推出，时间已经快五年了。

■ 没经验的新人

在做《保卫萝卜》之前，陈剑瑜与高中同桌吴欣鸿一起创建了美图公司，产品“美图秀秀”迅速成为最受广大女性喜爱的图片处理软件。“美图用户量级比《保卫萝卜》还要大，”他当时负责的“美图看看”，用户数大约有4亿多人，日活跃人数超过千万。

姚剑军（阿飞）与他相识10多年。为了做页游《神仙道》，他把房子抵押100多万。游戏推出后大获成功，他也看到了市场的潜力，一次偶然机会，他和陈剑瑜一起喝茶聊起移动游戏，也是这次机会，为游戏的诞生埋下伏笔。

策划“老刘”是他的钓友，是“中国摇滚之乡”石家庄某乐队的电吉他手，之前做互联网社区产品。一次钓鱼时，老刘慢悠悠地说：“我想创业做互联网产品，你有想法吗？”这句话让陈剑瑜想到了阿飞“做游戏”的建议，他收起鱼竿，对老刘说：“要不尝试一下试试移动游戏这个方向吧！”

加上学电子出身，却向往设计的张庆，以及一个美术科班出身的萌妹子，《保卫萝卜》小团队成型了。除了阿飞，其他人几乎没有做游戏经验，甚至连移动端的产品都没做过。“我从来没跟团队说过期望，但在心里，我当时对游戏的预想应该能达到千万级。”

出乎大多数人意料，两代游戏收获了3亿玩家，成为最受欢迎的国产单机手游之一。

■ 灵感

当时《植物大战僵尸》风靡全球，陈剑瑜是游戏的忠实玩家，甚至算“毋庸置疑最喜欢的游戏”。在他的办公室展柜里，还收藏了全套的游戏玩偶。“游戏好玩到什么程度？连身边的女性玩家都会沉迷。”可能是此前在美图的经历，他格外关注女性用户群体，《植物大战僵尸》的魔力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在认真分析过女性玩家市场之后，发现她们倾向于选择连连看、对对碰类的“简单”游戏，市面上没有一款趣味性、策略性的游戏。“塔防玩法天生带有策略性，而且经过时间的检验，很成熟，风险非常低。”陈剑瑜的直觉认为，女性塔防游戏应该是一个突破口，他玩遍了国内国外的塔防游戏，一款名为《The Creeps》的游戏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少玩家认为《保卫萝卜》是对《The Creeps》的抄袭和换皮，面对触乐记者的提问，陈剑瑜这样回答：“我们确实参考了这个游戏，借鉴了他们的玩法和节奏，以及感受层面的内容，但我们没有用到它任何的素材，全部重新制作。”

《The Creeps》的玩法很简单，只有一条路线，每个图标都很大，上手简单，陈剑瑜将《The Creeps》给他老婆玩，结果也玩进去了。这验证了“女性塔防”市场的潜力，也为他提供了一个灵感，“传统塔防游戏兵很小，密密麻麻的，女性用户玩起来很吃力，复杂的事物很容易让他们产生抗拒。”

但在他眼中，游戏的缺点与优点同样明显——主题太灰暗，不适合女性玩家，“噩梦主题，终点还是一个睡觉的小孩儿，周围都是墓碑，恶魔。”陈剑瑜是美术出身，做了美图产品这么多年，他明白要让女性用户从感受方面最大化接受，灰暗风格的肯定行不通，“还有科幻、机器人风格的，肯定也做不出女性市场。”

■ 怎样才算“萌”？

几乎所有女性玩家都会用是否足够“萌”来评价游戏。在陈剑瑜看来，游戏所谓的“萌”不单指主角萝卜阿波的形态、动作、声音，“其实一代的主角形象，现在看真的不算很萌。”他边说边拿起三代萝卜的玩具进行对比，“依赖于视觉体验、动画音效、美术等各种的细节，只有在细节上下功夫了，才会让玩家产生游戏很‘萌’的感受。”

他在刚开始做游戏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感觉不对。”通常这时，他会画出一版供团队讨论，这也造就了游戏内很多经典炮塔和怪物：便便塔、风扇塔、大牙怪，都是出自陈剑瑜之手。“小风扇圆圆的，嗖一下飞出来，还有小飞机也胖胖的，太阳塔升到3级还会对你笑。”

当时大多数塔防游戏，怪物被消灭时只有“啊”的一声，“怪物死的不可爱，我们要让怪物被消灭也变得很‘萌’。”于是陈剑瑜模仿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借助调音软件软件，制作成怪物特色的声音。游戏每个怪物被消灭时化为一团烟雾，如果玩家足够仔细，会发现中间一帧是一个可爱小骷髅，“女性玩家不喜欢血溅的到处都是，我也不能让他存在。”

游戏第一代以书的形式表现每个故事，书的英文名其实都是一首经典的英文歌，这是策划“老刘”的主意。“很多玩家就算通关可能也不会发现的细节，在游戏中太多了。”陈剑瑜经常提到《超级玛丽》，他认为这是一款在细节追求方面“了不起的作品”，其中机关设计的逻辑性、流畅度都是他所希望达到的高度。

在当时，游戏的题材对于很多战争题材的塔防来说是“具有颠覆性的”。游戏上线后口碑逐渐发酵，长期盘踞各大应用市场下载排行榜首位。据当时的招股书显示，《保卫萝卜》2013年月平均活跃用户已超过1690万。大约在游戏上线两个月之后，设计总监张庆在坐地铁时发现有路人在玩他们的游戏，他第一次意识到游戏可能火了。

■ 雾霾城的尝试

在游戏续作《保卫萝卜2》之后，陈剑瑜和老刘希望尝试点不一样的内容。

2015年春节，是北京雾霾最严重的时候。策划老刘望着白茫茫的窗外，突然想到能不能做一款雾霾主题的《保卫萝卜》。“我们希望做一款正能量的游戏。能够传递一些环保观念。”陈剑瑜支持他的想法，组织团队开动，大约3个月时间一个完成度70%的Demo出炉了。

据玩过雾霾版的员工回忆，游戏当时采用蒸汽朋克风格，以灰暗基调，与以前的风格完全不同。陈剑瑜将创意拿给腾讯方面看，对方也觉着非常有趣。可玩家拿到雾霾版试玩时，情况发生了变化。

“几乎所有玩家都说，这不是他们想要的《保卫萝卜》。”

结果是推翻重做。“雾霾版方向有些局限性，”陈剑瑜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我们的目标是覆盖更大的用户群，要比3亿还大。”他不希望很多新用户上来看到就是一个雾霾版本，可能保持游戏一贯清新且萌的风格是更保险的选择。

“做一个满足大众需求的游戏，势必要牺牲特点。”他认为游戏如果选择一条个性化的路线，可能对有些厌倦的老用户来说，是一种新鲜的刺激，但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这样做。“我们现在希望新作是一款包容性更强的产品，将个性融入到游戏内方方面面的内容中，实际操作起来，比雾霾版会更有难度。”

■ 合作

当腾讯公布和《保卫萝卜3》合作的时候，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其实早在《保卫萝卜2》的时候，腾讯便找到过陈剑瑜，希望建立合作关系，“在微信游戏上线之前，大概2013年5月，只是我们当时已经完成游戏，而且与渠道也基本谈好位置，当时就搁浅了。”

合作未能成行，他感到有些遗憾，因为“没有把最紧密的玩家关系移植到游戏里”，腾讯拥有当前最可观的玩家资源，而萝卜也是大用户量级的休闲游戏，所以当腾讯又一次找到《保卫萝卜3》时，“我感觉机会来了”。

但在很多玩家看来，游戏要变了。“我好担心萝卜变成氪金游戏，那我真的要伤心死了。”玩家“七月”说完这段话，补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在双方签约时，陈剑瑜已经与腾讯达成共识——《保卫萝卜3》是一款长线的产品。说得更直白些，游戏的收入不是最被看重的一个方面。“腾讯对我们帮助很大，在社交系统方面，他们提出了很多建议。”他介绍《保卫萝卜3》将实现向强联网的转变，但即将上线的版本很多功能还处于调试状态，后续会加入即时挑战、合作等模式。

陈剑瑜其实很纠结，“塔防游戏联网不好做，改动太大的话，又怕老用户失望”，他想如果走重度游戏路线，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但我们不想、也不敢这么做，因为会让老用户觉着萝卜变了。这点腾讯也认同，我们还是希望游戏轻松，休闲，不想更复杂。”

想保持原来的风格却又渴望改变，面对腾讯巨大的用户量，游戏从单机-弱联网-强联网，他有些“害怕”，他担心意外的发生。“我对产品稳定性要求特别高，以前我们做PC端的软件，行业闪退率可能是千分之五，我们的要求是万分之七。因为我们考虑的是上亿用户，产品的闪退率高一个百分点，就意味着有可能有上百万用户不能玩，还谈什么用户体验。”

“他们可能从来没有这么有耐心的对待过一个合作伙伴，”陈剑瑜笑着说，腾讯也被他们“折磨”疯了，“要是我们自己做，还能再磨上一年，冲突大多是发生在时间节点，他们压力也很大，其实我们也急。在磨合中渐渐就产生了默契。”

他回忆道，有一次游戏主界面调研的用户满意度很低，因为“偏艺术化”，他们迅速改了一个“清新、接地气的”版本。结果腾讯方面很喜欢原版，坚持让他们用。“如果按照腾讯的传统，看数据，看用户反馈，肯定让我们改。可能在一起呆久了，变得跟一个团队一样。”

■ 交锋

对待《保卫萝卜3》这款产品，腾讯和飞鱼都希望游戏能达到“最平衡”的状态，而不是“最大化”的状态。但在具体细节上博弈，却让双方时常讨论几个小时，直到深夜，“每次都是交锋，看看谁能说服对方。”

一位参与了游戏的制作人员告诉触乐记者，游戏后期会加入宠物功能，并且添加常见的羁绊关系，飞鱼方面希望是只在宠物之间有羁绊，而腾讯的想法是角色和宠物之间也加上羁绊。“最终的方式还没定，双方还在博弈中。”他补充说道。

“这也是很正常的情况吧。”张庆认为腾讯的游戏有一套流程化的模式，“一些我们开始不想做的功能，可能也会加上。比如主界面应该简单清爽，只有最大的一个开始按钮，但可能要加签到、排行榜、通知、邮箱，都要露出展示，我们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每一个加上去得功能肯定都是有用的。”

既然一定要设计这些功能，张庆也希望能在不得不做的情况下，考虑如何做到与众不同。比如《保卫萝卜3》的签到功能，一般的游戏做成日历的形式，而他们最后呈现的形式则是一个老式的相机，点击签到，会出现一张主角萝卜的拍立得相片，而且“每次拍出来的表情都不一样，白天黑夜拍出来的也不一样，可能萝卜在洗澡，在睡觉。很容易让玩家产生分享的欲望。”

这样的小细节在游戏里会有很多，其实张庆也不确定玩家是否能切实感受到团队的小心思，“玩家这几年成长了很多，我相信他们发现了一个，就会去寻找其他的细节，进而认为我们和腾讯的其他游戏有些不用。”

“如果《保卫萝卜》做砸了，我们就完了。所以在很多问题上，我们还是会坚持原则，保持我们的风格，腾讯也是很尊重我们的。”

■ Rovio是成功的

最近，电影《愤怒的小鸟》席卷全球票房，陈剑瑜说自己还没看电影，“不管行业怎么评价Rovio，在我心目中，他们是成功的。”

他向记者列举与《愤怒的小鸟》同时期的游戏形象，不少都比“小鸟更萌更好看”，可没有第二家公司能做到让玩家记忆犹新，“从一个小游戏，到现在全球知名，说明他们在很用心的经营IP。”

“《保卫萝卜》未来的IP计划是什么？”触乐记者问道。

“我不希望以“游戏作为IP，其他产品都是衍生品”的形式经营品牌。”陈剑瑜认为这样做是在消耗IP，他希望公司的所有产品都能成为独立IP，”游戏，电影。玩具、图书都是如此，而不是游戏衍生了电影，游戏衍生了图书。”他告诉电影合作商，忘记游戏的3亿用户，不要有“3亿用户保证电影成功”的想法，“我们要做到没有游戏也要火，这是目标。”

事实上，陈剑瑜本身就是动画电影爱好者，做三维动画短片，剪辑渲染，配音配乐，都可以一人搞定。“电影计划在《保卫萝卜2》之前就有了，因为IPO和《保卫萝卜3》耽误了一段时间，”他笑着说已经跟很多合作者谈了几年，甚至还找到了许多参与过海外知名动画电影的制片人，询问他对于电影的看法。

他坦言迟迟未开动的原因来源于压力。“不敢说大话，怕做不好，让3亿用户都喜欢，除了合家欢的故事还能拍什么？”他也尚未构想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剧本，而且作为一个美术专业出身的人，他有更大的目标，“中国目前的动画形象，放到全球范围内有几个能叫出名？我们为什么做不出Hellokitty、乐高和多拉A梦？”

时至今日重新审视《保卫萝卜》系列游戏，一代看起来有些粗糙，尤其是与同时期的国外精品手游相比，差距还很明显；二代的进步幅度也有限，不少玩家希望看到他们的改变。面对成长速度极快的手游玩家群体，渠道纷争的市场环境，如果现在推出一款《保卫萝卜》类似风格的游戏，我们很难对其前景保持乐观。

游戏能达到今天的量级，“机遇”是不可或缺的因素。陈剑瑜称之为“运气”，在当时相对空白的市场环境中，游戏抢占了国内休闲游戏品类的先机，一举奠定了江湖地位，“运气每个团队都会有，我们只是更用心一些，准备的更充足。”

正如本文开篇所说，距离游戏上线还有半个月，陈剑瑜的紧张程度与日俱增。他不知道玩家是否满意，担心游戏会不会出状况，每天忙得团团转，却仍然焦虑，采访之前，他刚跟腾讯对完一份PPT，那是一份超过一百页的萝卜推广运营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