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时间打补丁”：石窟壁画修复究竟是一项怎样的工作？

敦煌莫高窟 欧阳盼摄

壁画的类型主要有墓葬壁画、石窟壁画和各类寺观建筑壁画。

顾名思义，石窟壁画指绘制在沿山坡开凿的洞窟石壁上的壁画，题材内容有佛教造像、经传故事、佛本生故事等，大都与宗教（主要是佛教）有关，有的画面中也有“供养人”形象及劳动人民生活的场面，比如我们耳熟能详的《敦煌飞天》，甚至以此为原型被搬上了春晚舞台，影响着其他形式的艺术创作。

作为中国古代壁画艺术的重要分支，石窟壁画因其建造时间长,可在同一地点全面地展现历朝历代的绘画风格、社会思想等重要内容而具有广泛的学术研究意义以及社会教育价值，比如甘肃敦煌的莫高窟、榆林窟，天水的麦积山石窟，新疆拜城的克孜尔千佛洞等，保存了不少北魏、隋、唐以至宋、元的精美佛教壁画，在我国石窟壁画中很具有代表性。同时，中国石窟壁画与外来佛教文化息息相关，是其印刻在石壁上的岁月痕迹。

修复与保护石窟壁画遗存，对于传统文化交流和文化融合研究有重要意义。

榆林窟 欧阳盼摄

中国石窟壁画分布之广，数量之多，持续时间之久在其他国家非常少见。

佛教石窟最早始于印度，如德干高原地区的巴雅、纳克西等石窟，于2—3 世纪传入中国，4－8世纪时开始兴盛起来，历代帝王对此的热衷不亚于现今不远万里深入洞穴一窥真容的石壁艺术爱好者，一直到16世纪方才衰落。

至于中国石窟壁画的分布，星罗棋布，宿白先生将其划分为新疆地区、中原北方地区、南方地区和西藏地区。新疆地区的石窟壁画主要包括克孜尔石窟、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库木吐喇石窟等。除石窟寺壁画外（包括国外以德国东亚博物馆为主被盗劫的部分），墓葬壁画主要以集中在吐鲁番的阿斯塔那的墓群为代表，面积数量不大。

中国北方地区石窟壁画主要以最被世人所熟知的甘肃敦煌石窟壁画为最大，总面积约45000平方米。在敦煌石窟以外，主要的壁画类型包括小型石窟壁画与墓葬壁画，主要分布在丝绸之路上的兰州、天水、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一线，总面积约3000平方米。

南方地区重禅修，所以不像北方地区那样为重德业大修石窟，因而石窟数量较少。因为中国南方气候温暖湿润，石窟多以塑像为主，少有壁画遗存。

西藏地区壁画主要分布在阿里地区、日喀则地区和拉萨地区，总面积约有20000平方米。

敦煌西千佛洞 吴 健摄

然而石壁虽坚，也抵挡不住岁月的磨蚀。

明代之后，由于当时的社会文化原因传统壁画开始逐渐衰落，甚至出现了断代状况。随着外来艺术形式陆续来华，如今壁画正渐渐被陶瓷、金属、丙烯画、油画等其他材质的画种所代替，极少有真正意义上的传统壁画作品出现，并且大都采用了西方艺术的表现手法，也与传统中国绘画疏远了关系。

然而，现存大量的中国传统壁画如敦煌壁画、永乐宫壁画等却仍然以一种东方艺术宏伟的气势影响着今天中国绘画的发展，对世界艺术潮流的走向也有积极意义。

由于种种原因，我国在传统壁画的研究以及教育等方面都还十分薄弱。所以，开展传统壁画的研究、教学探索，对当代中国画以及各大艺术门类的发展和突破都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想要研究石窟壁画，就必须对中国石窟壁画进行刻不容缓的修复与保护工作，为中国石窟壁画“打补丁”之重任便落在了壁画修复者肩上。

柏孜克里克石窟残存壁画

石窟壁画的修复难度之大并非反掌之事，需要修复者拥有深厚的艺术造诣、文化修养以及化工知识等。

由于地域不同，石质差异较大，所以各地的石窟结构也略有不同，在造像和绘画的制作手法及材料的使用上也各有差异，加上中国石窟壁画的地仗质地松散，壁画真正的附着层面极其有限，仅如蛋壳一样薄，为石窟壁画修复与保护工作增加了难度。

目前，石窟壁画最多的敦煌石窟中，对上述壁画只能采取“头痛治头”“脚痛治脚”的保守办法，对症下药，针对壁画的起甲、酸碱、粉化、空鼓等病害做分门别类的处理。

近四十年来，对敦煌石窟壁画主要进行了大面积脱落、起甲酥碱壁画的修复。两种修复都取得了比较好的保护效果，使病害得到有效治理，一大批濒危的壁画得以抢救。

左图：壁画颜料层起甲

右图：壁画颜料变色褪色

左图：壁画酥碱

右图：壁画空鼓剥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石窟壁画修复是一件与时间赛跑的工作，不容一点马虎。

如果说中医治病救人需要“望闻问切”，修复石窟壁画就需要一丝不苟地遵循科学的壁画修复工艺，争分夺秒，为时间带给壁画的伤痕“打上补丁”：

□一、颜料层起甲修复

● 1.除尘

用洗耳球将起甲裂隙之间的尘土吸干净，然后用软毛笔将壁画表面的尘土清除干净。对大片翘起、不易用吸耳球的部位，先将翘起边沿用乳液注射固定贴回，然后用洗耳球将内部尘土吹干净。这一工序必须细心，不能在起甲部位遗留尘土，如有尘土，注射乳液后颜料层将不能与地仗吻合，用棉球拍压时，很容易将颜料层带下，而加固若干年后，壁画仍然会起甲。

● 2.注射粘合剂

用注射器将浓度为1.5%的明胶注射到起甲颜料层的背部。此时，注射的胶量不能过多或过少，过多时会溢流，形成胶痕；过少时颜料层黏结不牢固。视起甲壁画严重程度不同，每处注射2～3遍。如鼓有小泡，应在不重要部位将针头刺入内部注射。一般最少注射两次才可达到粘接目的。为了将壁画找平，在局部还要填垫泥浆。

左图：除尘

右图：注射粘合剂

● 3.回贴颜料层

待胶液被地仗层吸收后，在壁画表面垫上棉纸进行防护，然后用木质修复刀将起甲画面轻轻回贴原处。

● 4.滚压

颜料层回贴到原地仗位置后，用纺绸包裹药棉制成的棉球轻轻滚压，滚压的方向应从颜料层未裂口处向开裂处，这样能将起甲内的空气排出，不会产生气泡；另一方面，壁画也不会被压出皱褶。

左图：填垫泥浆

右图：滚压

□二、大面积脱落的壁画修复

对大面积脱落的壁画，因病害情况不同，所采用的方法也不相同。如对壁画边沿脱离崖壁的修复，用聚醋酸乙烯乳液与粘土、麦草调制成泥，填塞到空鼓壁画的边沿，将壁画贴紧，干后再在草泥面上抹一层掺有麻刀的石灰泥（内掺少量澄板土使灰层与壁画色调一致）。另一种是有大面积空鼓，但是壁画四周未脱离崖壁。对这种空鼓壁画，采用粘贴与锚固相结合的修复办法，如空鼓面积在一平方米左右，只采用灌浆粘贴。

●1.钻注浆孔

在壁画的次要部位，从下到上钻0.5cm～1.0cm的注浆孔数个，孔内埋入20cm长的胶管，以做注浆。

● 2.支顶壁板

按照修复壁画的面积，制作托壁画的壁板，同时在壁板上留有穿胶管的孔。壁板用棉花和光滑柔性的纸衬面，然后牢固地支顶到壁画上，以防灌浆时滑动。

● 3.注浆

用人力压浆器将浆液由下而上压入空鼓壁画内部，当注浆孔之上的孔中流出浆液时，立即将胶管临时堵塞，再从其上的孔中依次注浆。

●4.回贴

回贴壁画时，将堵塞的胶管适当放开数根，以便多余的浆液从胶管溢出，然后用螺杆或千斤顶压回贴。

● 5.拆除壁板

壁画干燥后，拆除壁板，切割注浆管，然后用与壁画地仗相同的材料修复注浆孔，使修复后的壁画与原貌相近。若空鼓面积较大，则采用粘贴和锚固相结合的方法。为了使修复后的壁画更加牢固，在壁画的适当位置选择锚固点，在锚固点的崖面上凿孔，灌浆，埋锚杆。将锚杆用水泥砂浆固定，而后再灌浆回贴壁画（方法同前）。然后用螺帽将十字形钢板固定在锚杆上，直至使空鼓壁画贴紧。最后将十字形钢板遮挡的壁画，照原样复原在钢板上。

可以考虑用有机玻璃作十字形板固定壁画，这样既能起到锚固的作用，又能透过有机玻璃看到壁画原貌。

锚固大面积脱落壁画的缺点是：（1）在壁画上打孔；（2）十字钢板遮挡壁画。但是这种方法施工快，可以作为一种临时性的抢救方法。用灌浆将空鼓壁画回贴牢固后，也可取下十字钢板。

观音菩萨像修复前后对比图

目前对石窟壁画的保护和延长寿命的有效的方法，是可持续性旅游开发。大量游客在洞窟内呼出的二氧化碳会迅速潮解壁画中的盐碱而加速壁面的酥碱、起甲及颜料粉化而剥落。这也是在旅游热潮中保护石窟壁画亟待解决的问题。

藏经洞出土佛坐像粉本 五代—北宋初期 (10 世纪中期 ) 纸、墨、针穴线 纵 55.5cm，横 38cm

修复和保护石窟壁画迫在眉睫，黄骏、谢成水两位学者更是为此不遗余力。

中国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在继承和学习传统艺术的教学中，开设了将传统壁画保护与修复相结合的教学研究课题。由黄骏教授和敦煌研究院美术研究所谢成水先生组成导师组，从2009年开始，连续招了三届研究生，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

特别是开设了对古代壁画的残缺修复课题研究，并做出了完整的纸本上的残缺复原修复的原大画幅，为将来对原壁的修复提供了可参考的学术性数据。

莫高窟第196窟 菩萨

左手动态草图 方金达绘制

由黄骏、谢成水主编，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石窟壁画修复与保护》以传统壁画保护与修复为主要研究方向，强调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以壁画材料与造型研究为主线，依托专业技法、专业理论和壁画艺术实践三大教学模块，以“艺术智性学”为基本内核。在教学过程中，重视“一法多能”和“艺理兼修”的教学理念，展开以艺术实践的上手经验和方法论研究为路径的探索研究，为读者展现了中国石窟壁画源流、中国石窟壁画的分布和现状，一一列举了中国石窟壁画的修复与保护方法，通过充分的教学案例展示了石窟壁画的临摹与教学方法，是中国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在艺术学院语境下针对古代壁画修复与保护方向的教学探索，是对于古代壁画修复与保护的积极尝试与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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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阅/读

《中国石窟壁画修复与保护》

黄 骏 谢成水 主编

《中国石窟壁画修复与保护》以传统壁画保护与修复为主要研究方向，强调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以壁画材料与造型研究为主线，依托专业技法、专业理论和壁画艺术实践三大教学模块，以“艺术智性学” 为基本内核。在教学过程中，重视“一法多能”和“艺理兼修”的教学理念，展开以艺术实践的上手经验和方法论研究为路径的探索研究。

本书共分为五章：《中国石窟壁画源流》《中国石窟壁画的分布和现状》《中国石窟壁画的修复与保护》《石窟壁画教学探索》《教学案例》。

文中《布达拉宫壁画 “补色”修复探析》《从布达拉宫壁画修复谈建立美术修复学科的必要性》两节由敦煌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副研究员赵俊荣先生编写；《吐鲁番胜金口出土壁画颜料及工艺分析研究》一节由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尚玉平老师编写；两位老师多年壁画修复与保护的实战经验，为本书增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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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黄 骏

1967年1月生于中国浙江。1982考入中国美术学院附中，1990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人物专业，2007年获博士学位。现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插画装帧艺委会副主任，浙江省美术家协会连环画插画装帧艺委会主任。

谢 成 水

男，汉族，1950年生于福建长汀县。1976年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美术系油画专业。1982年进修于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1984年应聘在莫高窟敦煌研究院美术研究所从事敦煌艺术研究。曾任敦煌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副所长。2002年到大英博物馆研究流失在英国的敦煌藏经洞绢画一年，同时临摹了珍藏在大英博物馆的东晋顾恺之《女史箴图》原作。2006年6月任南京师范大学敦煌学研究中心副主任和南京师范大学兼职教授至今。2009年起任中国美术学院公共艺术学院客座教授、硕士生导师至今。2011年兼任杭州佛学院艺术院教研室主任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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