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明 | 靠近常识有多难

反复琢磨，我要修正自己的看法了。詹校长纠错，不见得就是狠，也并非非常人才可为。离开体制，詹校长总有自己的理由。离开体制开启新的生活，有更多时间行走和思考。他系统学习前辈的教育著作，可能也考察过许多学校，访谈过不少学生，哪一天坐下来，他喝着一泡又一泡茶，梳理过往和一段时间以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感悟渐进，对正确与错误、妥当与不妥当，有了进一步的考量。然后，“我心光明”“灵光乍现”：教育生活中，儿童缺席、学生失声，于是，教育异化为家长和教师对儿童单向规制和施压的过程。师生关系也偏离了教育的轨道，衍化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也许，这是单向度揣摩詹校长的思想变化过程，有“为赋新诗强说愁”之嫌。是否如此，只有詹校长本人最清楚。哪一天见面后问问他。

詹校长认为，关系改善，教育发生。教育要遵循“关系——兴趣——规则”的渐进逻辑来推进。可见，着眼于教育者与被教育者关系的改善后，再来“施教”才是正确的逻辑。在丑小鸭中学，学生能够发声，善于发声，师生关系和谐，是詹校长放下身段，甘当“狗熊”（学生看见詹校长肥胖，动作笨拙，用“狗熊”称呼他，而詹校长又甘愿如此与学生相处），从而“打捞出沉没的声音”，学生不断信任他，构建了有别于以往三十年的师生关系——教育双向度进行，詹校长与老师教育着学生，学生也教育、改变了詹校长与老师——频道对上了，共振有了基础。对与错，都在关系改善上发生和明晰；行与不行，也在关系是否改善中分化。“丑小鸭”唱响招牌，开端在此，根本在此。

寄赣南脐橙给詹校长，本意是请他以及他的亲人品尝，全然没有想到要给那些学生（我也要检讨自己的学生观）。詹校长也许领会了我的用意，要转给他的亲人们品尝。转给哪些亲人？嫡亲？五服内的亲人？他首先想到的是学生。把学生置于首位，说明他视学生为亲人中的亲人。这应该是“丑小鸭”最大的能耐，而且是今后继续有能耐的能耐。詹校长纠错，纠的是立场之错。不得不佩服詹校长，他的纠错纠出了教育的新天地。

其实，詹校长和他的同事们的能耐，都是按常识出的牌，没有求特求新，更没有所谓的绝招和秘诀。只是，这些年大家一味谈创新、模式，鲜有人谈常识了，包括教师，仿佛谈常识就是“土包子”，就是固执己见，就不与时俱进。壬寅虎年大年初一，中国男足“不可饶恕”输给越南队，国人喊捶喊打。发发牢骚固然情有可原，但不回归常识看中国足球，再过三十年（足球评论员张路和刘建宏给的时间预判）照样跳不出谷底。中国足球的常识在“校园足球”“足球人口”等并不高大上，并不深奥的常规、常理上。在大干快上、追求显效的大环境下，常识极易被人忽视，即使有人记起，因种种原因，也没有愿为、为好的持久动力。如果说詹校长“经历过思想的痛苦和自我挣扎”，是否从这方面考量更在理和合乎逻辑呢？

03

昨天，一位老师与我交流，她拍下的图，有一句话画了重点——任何拿出真心、诚意对待教育工作的老师，都会暴露在惨痛失败和心碎失望的风险下。这位老师由此感慨：不得不承认，教育也存在风险，尤其是在唯分数论的应试体制下，要想放开手脚去做一些尝试，不容易。这也是环境论。在唯分数的环境下，师生、家长遍体鳞伤。可是，大多数人没把疼喊出来，心照不宣继续唯分数到底。

詹校长发声了。他离开体制去创办丑小鸭中学，敢于说自己“教书四十年，错了三十年”。教育专家杨东平也发声了。他说，（唯分数，教育没有儿童立场）不断增加的中小学生心理疾病乃至自杀悲剧，揭示了教育的病态现象。

或许有老师会说，其本人是一个以教育为职业养家糊口的人，没有这么伟大，要去分担社会焦虑和担忧。其实，我也反对过分宣扬教师职业的伟大。教师，不过是一份社会分工、一个职业而已。需要认真思考的是，时下老师们执业，有没有偏离正确的教育方向？为人父为人母者，在教育焦虑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如果有偏离方向，如果扮演了加重焦虑的角色，你下手有多重？中小学生心理疾病乃至自杀悲剧飙升，如果母鸡有听闻，一定会护雏心切。所以，教师、家长要达成教育共识，多识常识之理，多行常识之道，共做护苗之事，调适儿童身心健康。人健康，该有的也会有，该来的定会来。

人是环境的产物。环境让人产生思维惯性和惰性。大家都这样做，我干嘛不这样做？这就是惯性。顺着惯性做、从众去做，按部就班，不需动脑，这就是惰性。吾辈三尺讲台，很难轰轰烈烈，那就惯性、惰性着平庸吧。窃以为，教师不平庸，就已经是轰轰烈烈了。李镇西老师倡议出版《好教师是这样炼成的》，书中叙事的老师立足三尺讲台，不断学习，自我成长，轰轰烈烈在发光。剖析这些教师的成长过程，有四点启发。一是选对圈子，最大限度规避不良环境的影响；二是定位准，“总得有人擦星星”；二是动力足，为了教得更好，必须自我成长；四是不懈坚持，没有谁能够随随便便成功。其实，这些并不深奥，也是基于常识的自我觉醒。醒了，就干点有意义的活吧。

有一位只有初中学历的母亲，在教育孩子这个问题上，经历过折腾。她的孩子也经历了从“控制不住，每天要打同学”到“自我教育、自我修炼”的蝶变（该小孩目前在读初中）。如何做到的？是这位母亲从改变自己开始，逐步做到的。她说，“我觉得既然改变不了外面的环境，那我只能改变自己了”“教育认知提高了，自己变得有力量了，当家长其实一点都不累”。都是实在话，都是有常识的话。

靠近常识说难也不难。

作者：李乐明，江西省定南县教科体局党组书记、局长。

编辑：张明坤

审核：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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