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的「包浆」

等到读了明代张丑的《清河书画舫》和清代施闰章的《砚林拾遗》，看到有关于「包浆」更清晰诞生过程。

张丑认为「鉴家评定铜玉研石，必以包浆为贵。包浆者何？手泽是也。」而施闰章的好友痴迷于营造砚台上的水光，「每晨盥面水移注木盆，涤以莲房，浸良久，取出风干。水气滋渍，积久有光，俗所名包浆也。」

这印证了我的猜想，不论是「手泽」还是「水浸」，「包浆」的诞生都与人的介入息息相关。

●清 寿山芙蓉石 古兽钮章（ 焦化的包浆，是传世寿山芙蓉的一种独特魅力）

©福建东南2018春拍释出

后来，与痴迷玉器玩石的朋友聊起来，才知道这个词早是古玩界常用的行话。 年代久远之物由于人手长年把玩摩挲，慢慢褪去轻浮的「生」气，流露出的凝厚光泽，被玩家视为最高。

而作为印石之用、把玩之趣存在千年的寿山石，其中的「包浆」之味，尤为玩石者所宝。

「包浆感」

一件高品寿山石的「包浆」，大抵可以分为两种。

与古董包浆皆为后天人为所得不同，寿山石的第一种「包浆」，是完全的天地造化。

七千万年前造山运动创造出的矿物质集合体，在岩石夹层中演变出质地与色泽各不相同天然矿石（今天统称其为「原石」），其中质地成熟、色彩搭配得当的寿山石本占少数， 今人有幸能得一二，已然算得上是天赐缘分。

●清乾隆 田黄石双凤钮闲章

©福建东南2019秋拍释出

在物以稀为贵的市场规律中，玩石人为这少数寿山石划分出了等级。其中拔得头筹者不论大小、品类、色泽，都有一个共性——「包浆感」。

寿山石的「包浆感」完全取决于石头本身的质地。

诚如赵希鹄在《洞天清录》中提到的古典赏石品评标准：石以「色润者可爱，石燥者不足贵也」， 天然寿山石也有温润通透与枯涩毛糙之别，其中以「温润」一词作为判断边界，在此之上又有不同。

顶尖者如寿山田黄，由田间溪边初釆时或泥渍满身，但只要稍加冲洗，就会露出「温、润、细、结、凝、腻」六德兼备的内质，那种宝光四溢又纯熟内敛的「包浆感」， 可以意会，难以言传，唯有眼到手到方可体味。

●寿山田黄石 九螭献宝方章 281g

©福建东南2012秋拍释出

而寿山芙蓉、荔枝等山石一脉，都深藏于大山的腹地，生长于粗石夹层中。虽然不同石种乃至同一石种的不同洞口所出者有各自的「种气」，其中好料无一不是质感沉着，若附油脂，如凝露欲滴，「包浆感」一望便知的，坊间往往以「老熟」、「老性」相称。

●清 周尚均 寿山将军洞芙蓉石 马鸣菩萨坐像

©福建东南2017年春拍释出

凡「包浆感」天成的寿山石高品，哪怕珍于秘匣，藏之高阁，甚少揣抚，历经百年依旧品质不改。至于旁的那些石质松散甚至硬质地者，即便后天奋力掩盖，也终归尘土而已。

石头的「包浆」，

人的「包浆」

如果说寿山石的「包浆感」讲究的是天然，那么寿山石的第二种「包浆」诞生，则是绝对的「人工」行为。两种特质，看似矛盾，却浑然一体，隐射的是中国文人生活中天然造化与人工趣味两端。

在中国文人特有的文玩法则中，石头是需要「养」的。

●清 王尔度为龚照瑗刻 田黄螭龙钮章朱文自用印

©集珍东南——寿山石拍卖十周年臻品回顾展，2014

传统文人的寿山石，大多是以印石身份存在。文人不但在使用中日日接触，还贴身携带，时时拿出来把玩， 将其当作与宠物一样有生命的东西对待，称之为「养」确不为过。

「养石」的时间久了，人的痕迹便留在了石头上。

今天我们看到上品寿山石印若有好的「包浆」，全然是保护膜的模样。「包浆」沁入越深，便可以判断其年代越久，加上传养人的趣味故事，在市场上形成新的价值。这也是为什么有人专好收藏寿山石旧石、老印，就是嗜好历史包浆的缘故。

●清康熙 林皋刻 寿山芙蓉石素章 王翚自用印“耕烟”

©福建东南2019春拍释出

当然，还有不少我这样玩石闲人，在追逐市场价值之外，更愿意选择与一件可心的寿山石共生长，在日常的盘玩摩挲中真切感受什么是「造化在手」，石头「包浆」渐起时，人也慢慢褪去了火气。

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石养人」吧。

撰文/ 平乙

编辑/ 郭灵林

图片/ 福建东南拍卖、艺术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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