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于 毒鸡汤烹饪手册
普通人说普通话,普通人能创新但要先创造

普通人说普通话,普通人能创新但要先创造

在这个新型肺炎病毒威胁的时期,看到光怪陆离的魔幻现实,我更感到要继续写这一系列的文章。

... (下面这段话之前一段才是我想表达的主旨,但我不能表达出来,希望看官你点下来源看一看) 我们的责任是给未来的人们一双没有束缚自由的双手。在人类鲁莽冲动的青年期,人们常会制造巨大的错误而导致长久的停滞。倘若我们一定会犯这样的错误。如果我们压制批评,不许讨论,大声宣称 “看哪,同胞们,这便是正确的答案,人类得救啦!“ 我们必然会把人类限制在权威的桎梏 和现有想象力之中。这种错误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作为科学家,我们知道伟大的进展都源于承认无知,源于思想的自由。那么这是我们的 责任--宣扬思想自由的价值,教育人们不要惧怕质疑而应该欢迎它、讨论它,而且毫不妥协地坚持拥有这种自由--这是我们对未来千秋万代所负有的责任。
- 科学的价值——理查德·费曼

科学和科学研究带来的独立理性思考才是我们的救赎。之前我在这个专栏写了几篇文章尝试分享自己的经历,介绍创新的好和个人如何思考的,结果发现了一些更深刻的原因在限制自己创造力的发挥。这篇文章我想接着讨论一下,作为一个普通人,我过去对于创新和创造的一些理解误区。

作为 达克晚期患者(Dunning-Kruger effect),我切身体会了生命就是受锤的过程。资质平庸如此,做事情时的不苟言笑总是会出卖我的紧张。实在做不到举重若轻 - 但得意忘形我却极其擅长。于是每日生活在无知与傲慢交替的达克曲线支配中。我真希望年轻时的自己能尽早认识到自己的普通与平庸,以期尽早开始努力认识到这一点,开始认识世界,并与之相处。但即使如此,科学没有对我怀有偏见,反而让我觉得她(是的,费曼教我看到的科学真的美好)对我这个弱智充满了关爱。题图里的人是理查德费曼,就是写“你别搞笑了费曼先生”的那个费曼先生,难以置信地因为画图获得了诺贝尔奖;我这个人,为了能看懂他的笑话,啃完了他的 费曼物理讲义。 结果我那个浆糊脑袋就爆炸了 - 忽然觉得我能懂物理了!费曼先生用我没有见到过的最平实和普通的语言,把物理描述成逻辑的铁板一块;跟着他,我感觉在翱翔。费曼先生说过:What I cannot create, I do not understand. (我不理解我所不能创造的东西。)所以,他讲物理就跟泥瓦匠一样,一块一块砖地垒起了物理整个庞然大物。曹则贤老师说过,物理学是理解世界的野心。但泥瓦匠都能知道怎么做的东西,我也能理解,一个达克患者在幻想中自愈了。我们经常把我们不理解如何做成人所不能成之事的人称为天才。而我反对称费曼为天才,因为了解他后我发现他的成功都有迹可循 - 简直是我等平庸之辈的学习的楷模。我由此执念地认为 费曼物理讲义是普通人能懂一点物理的唯一希望(呃 Walter Lewin 其实讲得也很好,他能 让你爱上物理)。总之阴差阳错,我竟然也来做了博士研究(许多陪伴过我求学的人表示“竟然”在这里用得好),而且很不幸地做一个巨恶心的题目,让我,包括我爱人,一度感觉暗无天日。曾经很羡慕别人的题目,但是幸运是ta们的,我什么都没有。这是达克效应带来的痛苦,如果做一只小猪,快乐地受锤也是其实可以。但我纠结,而纠结就是烦恼的根源,反映了普通就是我这个事实。(为了证明我普通,我也是拼了!)

我坚持认为如果我能感觉能从科学和科学研究里学习到一点有用的东西,那没什么人是不可以的,重要的是不要因为看上去难而放弃。

这些都很美好,我全都要!

创造等于创新吗?

创造是很容易的,创造实际上是在把你脑子里的那一个东西通过技能变成现实存在。理解这个定义非常重要。什么意思呢?之前我尝试通过 GAI 的一首歌举了个例子说明 - 一切基于个人的表达就是创造。而创造能力可以培养。绘画,音乐,手工等等就是小时候的创造能力培养;我们每日的工作生活里也都可以培养创造能力。画家在做什么?画家在把祂眼里的看到的世界通过画笔变成画,这就是创造;音乐家把祂的感受通过音符和歌词表达出来,这就是创造;厨师把祂对食物的味道感受通过厨艺烹饪出来,这就是创造;作家把祂脑子里的见解通过文笔表达出来,这就是创造;企业家把祂眼里的未来世界通过商业行为构造出来,这就是创造;科学家把祂脑子对事物的认识通过论文表达出来,这就是创造。

看出来了吗?脑子里要有东西,然后要有技能。如果脑子里的东西都是别人的,那不叫独立思想;只有技能的人和机器或者拉车的牛马有什么区别?

好问题是脑子里的东西如何获得呢?你先想想。

创新就是新的创造。创新在创造基础之上,需要 一些技巧和运气。如果脑子里的东西都是别人的,如何新呢?如果知识不在人类的前沿,所创造的不就是重新发明轮子了吗?而新,需要有新的见解,或者新的工具,或者新的技能来实现。

然而创造和创新并不总是被认可,因为一定有用。

知识和技能有不同吗?

个人层面上,知识相对容易获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与千万人同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而个人技能需要许多训练。艺术家中的术,科学技术中的技和术,就是帮助我们创造的技能。

大多数人没有意识到的盲区是知识的获取与甄别也是一种技能。博硕士研究生教育就是在教育这中技能。2019年新型肺炎疫情中谣言生存和传播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在于这方面教育的失败。我们如何判断信息的有效性?逻辑思辨和批判性思考就是实现工具; 判断之后你敢相信吗?相信的话,如何利用知识做出行动?不相信科学是要付出代价的。

科学和技术又是什么?

我有许多生物化学的博士研究生朋友经常烦恼于找工作的问题,就是对知识和技能没有明确区分导致的。知识本身只存在于脑中,不能直接作用于世界。比如,地球围着太阳转。这是知识。我知道这个知识但不能直接作用于工作赚钱养家。能用于工作赚钱养家的是技能,比如为了模拟地球围着太阳转我学会的编程技能,比如生物学家分析复杂系统的逻辑建模能力或者美妙的归因和画图能力。最后我们会因为编程/分析/画图技能找到工作而不是因为我知道地球是圆的。更可惜的是,我这帮博士朋友都低估了自己知识获取与甄别的技能,世界在发展一生还很长,只有这个技能能为一生保障护航。

如果确实要靠地球围着太阳转这个知识找工作可以吗?那就成为科学家。我们对科学家也有误解。首先科学本质在于新的知识,科学研究是创造新知识的行为,科学家是靠创造知识为职业的人,同时还负有教育和科普的职责。只负责教育的是教师,不是科学家;因为现代科研的管理,我们认为没有科学家不负有教育的职责,所以我认为研究员和科学家是等同的概念。

科学就是破旧迎新。科学是普通人理解世界的唯一方法。每个科学家通过发表基于事实推理的观点,破除迷信,建立新的知识。

希望每一个博士毕业生都正视自己,负起这份职责。只要受过科学研究训练(对未知的东西进行基于事实的AB对照实验获得知识),进行过科学研究,就敢于说:我是个科学家,在需要的时候我可以进行科学研究创造新的知识。

而技术是利用知识解决问题的方法。新型肺炎病毒肆虐危害生命是个问题。科学家通过知道了病毒是通过与ACE2酶受体结合进入细胞。这就是科学,而这个知识只存在与人的脑子里。但科学知识却是具体存在的,通过一些方法可以创造东西改造世界。开发人员可以利用这个知识通过阻断 ACE2 酶和病毒的结合,比如提前占据 ACE2 酶,开发出药物。进一步地科学家发现病毒是 RNA 单链,通过核糖体复制。那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知识做点什么呢?

这就是技术,通过技术就有了药物(产品)。完成从知识到现实的创造过程。一些有技能的人就可以加入创造过程,获得一份薪水。

所以我觉得我的生物化学医学的博士朋友们低估了自己的力量。

发现和发明

从上面举的例子可以看出,科学家进行知识发现,通过发表文章让全人类知道;药学家生物化学家依此发明药物;制药工程师发明设备制药。新的药物和制药方法通过专利获取一些商业化的利润以期进一步支持新的药物开发,维持科学技术的进步。

把人类社会当成一个人,已有的科学就是知识,技术就是技能。要解决不断涌现的问题,就要不断研究,发现新的科学知识。一个人不能一天到晚 996 地发挥技能,也不能一直在学习知识而不利用用于创造。发现和发明实在是每天都要进行的两项活动。

独立和理性

发现和发明,获取知识和利用技术,知识和技能,大脑和行为,实在是一个人每天都在进行的活动。这一切活动依据的准则是独立和理性。

独立和理性乍听很抽象, 其实个人做起来极其简单,仅仅需要一点勇气而已。就是面对问题/影响行为时,对任何信息都运用逻辑进行事实A到观点B的推理,推得通就接受,推不通就不接受,言行忠于最终推理的结论。没有了。

一个人每天都很快乐,一切都没有问题,那就不存在讨论的必要。那你就愚蠢而快乐地活着吧,我也不忍打破你的美梦。

但只要你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那就要开始独立理性的思考。对人对事都是这样。大到科学研究,小到面对疫情新闻,甚至炒菜,都是一个方法和应用。举两个例子吧。我发现我现在坐在这里打字,感到呼吸变慢了,有点奇怪。首先确定问题是什么?我在呼吸是个问题吗?是啊,为什么我呼吸呢?为什么变慢了?为什么打字的时候变慢了?确实变慢了吗?确实是打字让我变慢了吗?对我来说,有价值的问题在于:我热爱思考,而科学告诉我大脑思考时需要大量供氧,如果如果供氧不足我思考质量就会下降,我依据思考结果而进行的创作就会质量下降。那么我在打字的时候呼吸变慢会不会是个问题?出于我的价值取向,我确定了这可能是个问题,我们开始从A到B的推理。我的感受呼吸变慢是事实(A),我的观点是会是个问题(B)。我们不着急相信B,或者A到B的推理过程有多少科学知识支持,我们要先确定我呼吸变慢是不是真的。这需要的就不是“我觉得”了,“我觉得”是我的感受,它不是证据;为了获得有效证据我需要重复打字并且监测我的呼吸。现在我们姑且认为我呼吸变慢已经经过实验证实是真的变慢了。我们看A到B的推理过程:呼吸变慢会造成供氧减少,进而影响我思考,这是个问题。我们从中发现了:呼吸变慢和供氧减少,供氧减少和影响思考。

我不想写下去了,实在繁琐,因为真的就这么简单,A到B逻辑推理,先要确定A为事实,然后检查A到B的逻辑关联没有发生放大缩小或者隐含别的前提。如果能推通,你就相信;不能推通,你就不相信,管它是谁说的或者有多么悠久的历史传统。有了结论你就言行忠于这个信息(这就是创造,把脑子里的东西变成现实),就好了。

总会有人觉得对每一个人对每一件事都如此,那好烦啊。那你快乐地活着吧,这已经是人类迄今发现的最简单的方法了。我反而发现了巨大的乐趣,因为许多人和事经不起这么推敲,推敲过一遍之后,我发现了许许多多类似的事情充斥我们的世界,有好有坏;但是经过几年的努力,我收获了一种越来越快看到事物本质的能力 - 个人知识学习和技能学习不是线性的是指数的。

以上我讲了有信息点时,我们该如何批判地进行独立理性思考。真正的难题在于,当你想确认事实A的时候,你发现所需要的许多信息不能获得,出于公众安全考虑,出于保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怎么办?你还相信它吗?或者有人出来告诉你:你别管,我是权威,数据是秘密,你相信我说的就是了。你信吗?如果你万幸中获得了这些信息确认了事实A为真,推理也没有问题,但这时B显得极其离经叛道,而如果你言行一致地终于你的判断,你会受到世俗的批判,旁人的不理解,甚至生命财产受到更大力量的威胁, 你还敢相信吗?你怎么办?你的价值取向是什么?

然而我们都是自由的,要相信这一点。谁阻止你思考,谁就是坏人。我们应该有自由的思想,我们忠于自己的思想,也有自由的身体。再怎么魔幻的现实都不应该把你打到,你会发现同伴,你会发现善良崇高的灵魂,要相信这些美好都是可以真实地存在的,未来的世界就是你脑中美好思想的投影。善待还未获得光明的人,珍惜身边求真理性的人,爱护身边善良的人,从个人言行甚至开发机制保障为祂们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环境,一起感受并发扬这般美好,唤起更多的抱薪者,执火者,于是我们就有了同伴。

践行这个方法的人,你会有思想,有知识,你想通过绘画,还是写作,还是音乐,还是工程,来创造?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 鲁迅 《 热风·随感录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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