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案企业合规理论与实务研究丨涉案企业合规中的几个基本问题（中）
前 言
企业是市场经济的主体，守法合规经营是企业必须遵守的原则，也是企业长远发展之道。近年来，企业及企业家涉嫌刑事犯罪的案件数量、频率均呈现较大增长趋势。为推动企业刑事犯罪诉源治理，2020年3月，最高检在部分地区开展企业合规改革试点，2022年4月2日，改革试点在全国推开。作为国内首家专注于企业合规的律师事务所，星来律所办理了多起涉案企业合规案件，笔者所在团队办理的“王某某泄露内幕信息、金某某内幕交易案”还成功入选最高检第三批涉案企业合规典型案例，在此，与大家分享、交流办案经验。
附上篇链接： 涉案企业合规理论与实务研究丨涉案企业合规中的几个基本问题（上）
四、涉案企业合规的概念
（一）涉案企业合规的概念
涉案企业合规，是指涉嫌单位犯罪的企业，或者实际控制人、经营管理人员、关键技术人员等涉嫌实施与生产经营活动密切相关犯罪的企业在检察机关等司法机关或者第三方组织的监督下，通过制定和实施合规整改计划，强化企业自治，建立健全预防违法犯罪的合规管理体系。
（二）涉案企业合规涉及的主体及角色
涉案企业合规主要涉及四方主体，其角色分别如下：
申请启动涉案企业合规整改程序，开展合规建设，针对与涉嫌犯罪有密切联系的合规风险，制定合规专项整改计划，完善企业治理结构，健全内部规章制度，形成有效合规管理体系，定期书面报告合规计划执行情况，参加合规验收与检察听证等。
涉案企业合规顾问
协助企业申请启动涉案企业合规整改程序，开展合规尽职调查，识别合规风险，打造合规计划，开展合规建设，搭建合规管理制度，参与合规验收与检察听证等。
定期或不定期对涉案企业专项合规整改计划和相关合规管理体系有效性进行了解、评价、监督和考察。
第三方组织检察机关
审查涉案企业合规整改申请或依职权启动合规整改程序，开展涉案企业合规审查，对第三方组织的评估过程和结论进行审核。
（三）涉案企业合规与刑事辩护的关系
随着合规改革的全面推开，涉案企业合规在治理企业及企业家犯罪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作为刑事辩护的重要一环，涉案企业合规整改启动之时，就意味着涉案企业、相关责任人已经涉嫌犯罪并进入刑事诉讼程序，因此，涉案企业合规并不是独立的程序，而是属于整个刑事诉讼的一个环节。
五、涉案企业合规的适用条件及对象
（一）积极条件
主体条件及犯罪类型：案件属于公司、企业等市场主体在生产经营活动中涉及的经济犯罪、职务犯罪等案件，既包括公司、企业等实施的单位犯罪案件，也包括公司、企业实际控制人、经营管理人员、关键技术人员等实施的与生产经营活动密切相关的犯罪案件。
认罪认罚情况：涉案企业、个人认罪认罚。
生产经营情况：涉案企业能够正常生产经营，承诺建立或者完善企业合规制度，具备启动第三方机制的基本条件。
合规意愿：涉案企业自愿接受、配合合规考察，合规意愿较强，同意适用第三方机制。
社会公共利益：实践中，检察机关还会全面考量涉案企业的规模、人员素质、行业地位、知识产权，在经济发展、纳税就业等方面的社会贡献，以及企业发展前景、社会评价等方面的要素，综合评估是否启动整改程序。
（二）消极条件
对于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涉企犯罪案件，不适用企业合规试点以及第三方机制：
● 个人为进行违法犯罪活动而设立公司、企业的；
● 公司、企业设立后以实施犯罪为主要活动的；
● 公司、企业人员盗用单位名义实施犯罪的；
● 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动犯罪的；
● 其他不宜适用的情形。
（三）适用对象
1、适用重罪还是轻罪
在改革试点初期，检察机关办理的大多都是一些比较轻微的案子，主要适用于犯罪嫌疑人可能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罚的轻罪案件。这是由于涉案企业合规探索主要在相对不起诉的法律框架内进行。依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对于犯罪情节轻微，依照刑法规定不需要判处刑罚或者免除刑罚的，人民检察院可以作出不起诉决定。
随着改革的推进，检察机关对涉案企业合规考察的适用范围不断拓展，已由初期的合规不起诉延伸至合规从宽领域。对于犯罪嫌疑人可能被判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单位犯罪案件，若无自首、立功等法定从轻或减轻处罚的情节，检察机关虽然无法作出不起诉决定，但若涉案企业经合规建设并通过验收后，根据案件的具体情况，可区别对待涉案企业和企业责任人员，对涉案企业适用相对不起诉，涉案责任人则可换取相对轻缓的量刑建议，这同样也属于涉案企业合规的刑事激励措施。
2、适用于个人还是企业
国外刑事合规贯彻的是“放过企业，严惩责任人”的理念，即通过合规制度的建立给企业继续生存的机会，但不会免除直接参与犯罪行为的员工和负责人的刑事责任。
但是，在我国的本土实践中，尽管涉案企业合规适用于企业及实际控制人、经营管理人员、关键技术人员等，但对于涉案企业相关责任人员能否一并不起诉存在一定的争议。具体考虑到我国的实际国情，涉案企业合规的案例主要集中在中小微企业、民营企业，由于这些企业的命运与实际控制人、经营管理人员、关键技术人员的命运关联度较大，一旦企业家出事，企业将面临灭顶之灾，因此，若采用“放过企业，严惩责任人”的模式，实际上就严惩了企业，难以实现挽救企业的目的。如前所述，在办案过程中应区别对待涉案企业和企业责任人员，即对于轻罪案件，在放过企业的同时也可以酌定不诉企业家，但对于重罪案件，在挽救企业的同时，企业合规整改仅能作为企业责任人员从宽量刑的一个依据。
3、适用于大型企业还是中小微企业
工信部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末，全国企业的数量达到4842万户，其中99%以上都是中小微企业。司法实践中，大量的企业犯罪案件都是中小微企业在发展的过程中，为争取市场份额，获得更高额的经营利润，忽视企业合规，铤而走险导致的违法犯罪。而一旦被追究刑事责任，往往连带对企业家采取羁押性强制措施或最终定罪量刑，这可能导致企业的停产、倒闭，给社会经济发展带来巨大挑战。因此，对中小微企业适用涉案企业合规，既有现实基础也有实践意义。
目前，适用涉案企业合规考察机制的企业也多为涉嫌轻微刑事犯罪的民营企业，很多甚至是小微企业。合规改革不区分企业的大小及性质，无论是民营企业还是国有企业，无论是中小微企业还是大型企业，无论是上市公司还是非上市公司，只要涉案企业认罪认罚，能够正常生产经营、承诺建立或者完善企业合规制度、具备启动第三方机制的基本条件，自愿适用的，都可以适用第三方机制。
此外，根据2022年8月最高检《关于涉案企业合规改革中案件办理有关问题的会议纪要》，个人独资企业、合伙企业、民办学校、民营医院、个体工商户、会计师事务所等市场主体均是企业合规改革的适用对象。
六、涉案企业合规相关法规政策
目前，涉案企业合规作为一项重要的刑事激励手段，尽管在刑事法律方面还没有专门的规定，但随着涉案企业合规的推进，与涉案企业合规建设、评估、审查、第三方机制适用等相关的法规政策、标准等不断发布，为合规整改提供了制度遵循。目前，涉案企业合规整改主要参考的法规政策如下：
七、涉案企业合规常见罪名
（一）典型案例涉及的罪名情况
截至目前，最高检已发布三批共计15件涉案企业合规典型案例，典型案例涉及的罪名在刑法分则的分布情况如下：
（二）罪名情况分析
初步梳理发现，最高检公布的三批涉案企业合规典型案例中，企业所涉罪名比较广泛，15个典型案例中共涉及13个罪名，既包括故意犯罪，也包括过失犯罪，既涉及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罪，也涉及妨害社会管理秩序罪。其中，串通投标罪出现3次，是目前所有案例中出现频率最多的罪名。
从所涉罪名分布情况看，首先，以《刑法》分则的第三章“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罪”项下的部分罪名适用涉案企业合规制度为主，占比高达67%，具体罪名包括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串通投标罪、假冒注册商标罪、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走私普通货物罪、泄露内幕信息罪、提供虚假证明文件罪。
其次是第六章“妨害社会管理秩序罪”项下的罪名，占比为27%，具体罪名涉及污染环境罪、非法采矿罪、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这也与单位犯罪在刑法分则的分布基本一致，现行刑法中规定的单位犯罪共计160多个，其中，单位犯罪罪名分布最多的是第三章，第六章次之。
最后，适用第二章“危害公共安全罪”项下的罪名最少，仅有一例，涉嫌罪名为重大责任事故罪。当然，仅从三批典型案例公布的涉案罪名进行统计，可能存在样本量较少，造成统计分析结果存在误差。
随着涉案企业合规在国内全面推开，适用的案件类型逐渐多样化，生产、销售伪劣产品、非法占用农用地、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侵犯公民个人信息、侵犯商业秘密等相关案件的数量逐步上升，与生产经营活动密切相关的犯罪案件均有适用合规整改的机会。
（三）对企业的建议
从涉案企业合规涉及的罪名来看，居于前几位的罪名包括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污染环境罪、串通投标罪、重大责任事故罪等与生产经营活动密切相关的犯罪，这也反映出企业在生产经营过程中常见的一些弊病和法律风险。因此，对企业而言，在日常生产经营活动中，应主动开展事前合规管理，避免或减少合规风险的发生，而一旦出现上述犯罪，应当主动申请启动涉案企业合规整改程序，以获得合规从宽的机会。对律师而言，从事合规业务时，需要结合企业具体犯罪情况，积极协助企业申请合规整改。
目前，涉案企业合规适用的范围越来越广，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在涉案企业合规的浪潮下，一旦被选入作为启动合规整改的对象，企业往往比其他方式更容易获得从宽处理的结果。因此，对企业及企业家而言，应当充分认识到合规是当前重要的从宽甚至出罪的事由，一旦涉嫌犯罪，在满足合规整改的条件下，应当积极申请整改，抓住涉案企业合规这一不可多得的改革红利。
律师介绍
李泽全
北京星来律师事务所律师
lizequan@xinglailaw.com
执业介绍：中科院博士，高级工程师。具有多年大型央企药物研发工作经历，致力于为客户提供全方位、专业、务实的企业合规专项法律服务及刑事辩护解决方案。
业务领域：企业合规、刑事辩护与代理、刑事报案与控告、刑事风险预防与化解等；尤其以食品、药品、环境保护、产品质量、化学化工、安全生产等领域的法律服务最为擅长。